裴元默默想着,王敞自保的奏疏到了,程雷响那边也该发动了。
于是裴元唤来陈心坚,向他询问道,“张永的那桩案子,后续有进展了吗?”
陈心坚答道,“张锐已经给那边递话了,估计再磨蹭十天半个月的,那些人就能回京了。到时候八成会随便给上边个结果吧。”
接着,脸色古怪道,“八成是栽到罗教或者白莲教头上。”
裴元嘿了一声,口中道,“最好是罗教。”
现在朱厚照已经知道罗教在山东都司、巡抚衙门和西厂行辕的三重管理之下了,如果这帮专案组把锅甩给罗教,那可就有意思了。
当然,有意思的不是现在,而是这样的敷衍造假,可能会射中未来的某个靶子。
陈心坚闻言道,“属下要不要给山东那边去封信,让他们稍微弄出点动静来,给三司的官员指指路。”
这就是“坏人就是我自己”的好处。
裴元满意的吩咐道,“让陈头铁和程雷响自己商量,然后让天津卫的人把疑点提上去,别真让人查出点什么。”
陈心坚将此事记下。
裴元又对陈心坚道,“既然天津三卫的人很快就得开拔了,让程雷响那边加大传谣的力度,就是天子非太后亲生的那个。”
“等他们离开山东,也就是该收网的时候了。”
陈心坚虽然心里有些狐疑,这样拙劣的计划,到底能不能扳倒德藩,但既然自家千户这么信誓旦旦,也就认真记下了。
裴元正要和陈心坚再说下此事的细节,岑猛在门外一探头,见裴元正和陈心坚说话,又缩了回去。
裴元喊道,“进来说话。”
岑猛这才进来回禀道,“千户,欧阳必进来了,说要求见千户。”
听说是胖弟弟找来了,裴元不由笑了起来。
这种天生的牛马圣体,就算来晚一点,裴元有什么好计较的?
那当然是原谅啦!
裴元对人才,一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宽容。
就听岑猛又道,“欧阳必进还带了个人来,好像是之前千户在卢沟桥送别王侍郎的时候见过的。”
裴元愣了一会儿,想到王琼,想到卢沟桥相送,想到当时欧阳必进身旁那人。
裴元脸上笑得更爽朗了,“原来是他啊,快叫进来。”
陈心坚见裴元兴致颇高,索性先不问旁的事了,侍立在一旁,一起等着那两人进来。
过了没多久,欧阳必进就略带尴尬的冒头,对裴元道,“千、千户。”
裴元的目光却落在他身旁那个略瘦的中年文士身上。
那中年文书露出礼貌的笑容,向裴元拱手,“鄙人严嵩,见过千户。”
裴元哈哈笑着起身,从案后大步走到堂中,接着一左一右捉住两人的手。
口中先是嗔怪的看了欧阳必进一眼,“叫什么千户?老子和你说了多少遍,咱们是八拜之交,从此以后以兄弟相称。”
“叫哥哥。”
欧阳必进被裴元抓住的时候,就吓了一哆嗦。
他对这凶人实在是怕到骨子里了,只得强笑着小心道,“哥哥。”
接着裴元又拉了一下,正一脸怪异打量两人的严嵩,口中亲切道,“我和欧阳乃是患难之交,当年我还落魄的时候,与他结识在风雨中。”
“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欧阳贤弟,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,欧阳贤弟也对我很是推崇。”
严嵩的脸皮抽了抽。
他可是知道那相识于风雨中是怎么回事儿,也明白那所谓的很是推崇有多要命。
要不是这次入京又遇到了这裴千户,欧阳必进忐忑之下,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严嵩,严嵩还不知道自己的小舅子招惹了这么个祸害。
原本,严嵩判断裴元不敢拿出那玩意儿来玉石俱焚,所以力劝欧阳必进离开了与霍韬合住那院子。
欧阳必进这次也很争气,成功的考取了贡士。等到后日殿试夺取名次,就是能正儿八经做官的进士了。
眼看生活就要欣欣向荣起来,没想到今日欧阳必进在街上偶然遇到了一起喝过酒的一个山东举子。
欧阳必进随口打听了一句各人的前程。
结果那答案差点让他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以前和他觥筹交错,称兄道弟的那帮家伙,竟然全部榜上有名。
欧阳必进一时大为懵逼。
不是,今年这是科举扩招了,还是进士不包分配了啊?
等到欧阳必进恍恍惚惚的回了住处,向严嵩提起此事。
这同样给了严嵩不小的震撼。
对于有些朝堂经验的严嵩来说,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现在可不是当年江西吉安人独霸前七名的时代了。
朝堂上意识形态的解释权,也充满了斗争和分歧。
这次的考题,严嵩也看过。
这会儿他虽然没有严阁老时代的老辣,但是严嵩毕竟是严嵩,政治技巧的不足,仍旧无法掩盖本身的优秀。
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分析出了朝廷那激烈的矛盾碰撞。
想要在这样一场充满了刀光剑影的科举中,一个不落的把手里人全部塞进贡士名单,这不但得对朝廷有着深刻的认识,还得有着逼迫多方妥协的力量才能做到。
严嵩急迫的想要回到朝廷,却又谨慎的不敢掺和杨一清与杨廷和的龙争虎斗。
在这种情况下,偶然露出峥嵘的裴元,就似乎可以聊聊看。
严嵩第一次见裴元,是裴元在卢沟桥送别户部侍郎王琼。
严嵩也见过裴元和礼部尚书的儿子王守仁称兄道弟。
严嵩更见过这家伙接走了浩浩荡荡的一众举子。
他从来没有以一介武夫来看待这个家伙,所以面对裴元时,心态上也更加平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