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洛笑着说:“真是美好的夜晚。今夜大家明明都在怀旧,却只让人毛骨悚然。对比着看看,何授,你看,好好看看苏陌和那女人,曾经那么登对那么恩爱的一对璧人,说尽山盟,发尽海誓,现在还不是各奔前程,南辕北辙,难道不让人心寒吗?他们都走出去了,偏偏我还活在过去……做梦都梦到他们两个人走在大学的路灯林荫下,我就在旁边拎着火锅打包的袋子。可他现在居然变成gay了,你叫我如何甘心,如何能甘心?这世上又有什么能不变?” 何授微微颤抖着听着冯洛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叙述,良久才慢慢挤出几个字:“冯洛……会后悔的……我真的不觉得你是……什么坏人,以后也不会,真的,还来得及的……” 冯洛笑着,踩了剎车,车停在路边,窗外一片漆黑,那条路上只有几个彻夜不眠的野店,放着不知什么年代的歌曲,在黑夜里迴响。 那歌声寂寞疏离的在夜色里唱着: “什么样的锁能锁住承诺,让你百般的温柔可以停留? 什么样的歌能唱到永久,等到岁月都已白了头,你可还记得?” 冯洛似乎在侧耳听歌,眼睛似乎依稀有泪,可嘴角还是那样微微笑着。 何授被冯洛带回他家的时候,冯洛顺手把门反锁,一个电话来得措不及防,冯洛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时,手有些微微颤抖,可还是接了。 电话那头苏陌的声音传了过来,“冯洛?” 冯洛轻轻喘了几口气,脸色有些发白,可最后还是轻笑着说:“怎么想到打给我,你这个兔崽子……” 电话就是有这个好处──用天衣无fèng的声音,掩饰内心的种种挣扎,悲哀恐惧得像要哭出来一样的眼神,和大大咧咧的语气。 苏陌在那边说:“嗯,我在老头子家门口,进去前打个电话。何授怎么了,手机忘带在身上了吗?打他手机没人接,你应该跟他在一起吧。我想听听他的声音。” 冯洛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,他笑着说:“是,那当然,你托我办的事情,我怎么会──啊,你等等,我去找他。” 冯洛说着,把手机远远地搁在一边,看着何授,低低的笑着,眼角泪水未干,慢慢双手抱膝,低低地说:“去吧,去接吧,你说什么都行,随你,恭喜你,有人救你了。你不要笑我,我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,告诉他我是坏人。” 何授犹豫着看了他一会,走了过去,双手拿着手机说:“苏陌。” 苏陌在那边低低笑着说:“傻瓜,过得好不好啊?” 何授眼睛红了一下,慢慢笑了出来,他说:“嗯,今天很开心。我很好──冯洛很照顾我──没事,嗯,过几天再打给你。” 他刚说到一半,冯洛跳起来,把电话夺过去狠狠地摔到地上,冯洛看也不看那个被摔成两截的电话,疯了一样地破口大骂道:“你什么意思?新笔趣阁的什么意思?” 何授顿了一下,笑容还留在那里,来不及淡去,何授说:“我不想你走到那一步,我不想我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,我不想大家难过……” 冯洛疯狂地笑着:“新笔趣阁是在笑我,你在笑我这个样子有多丑陋是不是?” 何授愣了,然后赶紧辩解道:“我没有,我不是那个意思──我只是说,我绝不会说出去!” 冯洛摇着头,在客厅里走来走去,最后红着眼睛冲上来,两只手抓着何授的领子,大声怒骂道:“你闭嘴!你闭嘴!妈的都是情深意重啊,只有我什么都不是──你别以为你伟大你了不起,你别以为他心里就只有你了──” 冯洛一边这样骂着,一边举起拳头想打,结果半天揍不下去,最后咬着牙拿了根皮带,把何授双手扭到背后反绑起来。何授痛哼了一声,眼角红红的,泪水在眼睛里面转了几下,忍着忍着没掉出来,只是一个劲地说:“冯洛──不要这样,我们都不是坏人,我也走过弯路,好不容易才,我真的……真的不想你和我一样──” 冯洛仿佛听不见一般,不耐烦地把何授用力一推,推倒在地上,何授两手无法支撑,直直摔倒在地上。冯洛根本不理何授的痛哼,就那样疯狂的在屋子里来来回迴转了好几圈,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,脸转过来,五官都是扭曲的,冯洛低低冷笑着,红着眼睛说:“你别以为他会一直爱着你,什么都靠不住的──你不是好不容易戒了毒吗?要不要试试復吸啊?我看他会不会对你彻底失望。” 何授脸上的血迹一下子退得干净,颤声说:“不要!不要……冯洛……” 冯洛疯了一样低低笑着,像是失了神智一样,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一阵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,居然是何授以前那包,大概是苏陌让冯洛去处理掉的时候他收起来的,冯洛笑着,翻出一个装酱油的小碟子,将那包粉全部倒在那里,拿出打火机,把那粉末全烧成了液体,然后拿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针管,把液体吸进去,朝何授走过来。何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,他颤抖地说:“冯洛,你会后悔的。你不要这样,我会恨你的,我会后悔相信你的,我不想后悔,我不想这样,你冷静一点──” 冯洛像是听不到一般,拿着针管走过去,何授努力的在地板上向后挪动着,冯洛拿起针管,针头用力新笔趣阁何授的手臂静脉里。 就在冯洛按住针尾缓缓推进的时候,何授像是疯了一样,用力地将自己的头撞过去,狠狠地撞在冯洛的额头上。冯洛被后坐力波及,狼狈地倒在地板上,半截针断在静脉里,血花从何授的手臂上剎那间she出来,顷刻之间血流如注。 冯洛看到血,似乎终于恢復了神智,一边捂着头,扔了针管,一边满面仓皇站起来,想走过去,着急地说:“你流血了……得快些……” 何授摇着牙往后挪了几步,虚弱地笑了几声说:“你不就是想这样吗?” 何授此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,又像一只受伤的兔子,他在这疼痛中犹豫自己是否信错了人,又或是太好骗了。 他不是没有血性的人,只是性子软了些,只是性子软了些。 第二十七章 对于那些关心我们,和我们关心的人来说 事业还需努力,奋斗还在继续 希望还在,梦想仍未死去…… 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 冯洛听了这话,脸色红了又白,僵硬在那里,咬咬牙想不管何授的死活,可眼睁睁看着何授血淌一地,脸苍白如纸,终于还是几步上前去,罔顾何授微弱地挣扎,用力握紧伤口上方,企图遏制血液的流逝。脱下自己的外套,把何授紧紧裹住,搂着。 冯洛牙齿将下唇咬出一圈血迹,他颤抖着说:“何授,我们马上去医院好了……”何授摇着头说:“你可以不管我,你若是还恨我,我没有求你救我……” 冯洛颤抖了一下,惘然地说:“我其实,并不想变成这样……”他断断续续的这样说着,然后想把何授扶起来,何授就算披着外套,失血还是让他冷得不停地发抖,冯洛扶着他从自己衬衣上撕下一角裹在伤口上,不一会就被血湿透了。何授渐渐的不再挣扎,任冯洛扶着,良久才说了一句:“我不懂你……一下子这样,一下子那样……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。” 冯洛惨笑着说:“干吗相信一个疯子呢,他连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何授靠着他喘息了一会,任冯洛扶着他快步向门外走去,走到一半,何授一个踉跄,狠狠地摔倒在地上。冯洛吓了一跳,赶紧去扶他,何授嘴唇都是白的,眼睛半睁着,鼻翼虚弱地翕张,血液浸湿了布条,一点点晕染到地板上。冯洛急出一身冷汗,然后咬着牙把何授横抱起来,脚步踉跄了几下才站稳,何授再如何骨瘦如柴也毕竟是百余斤的重量,冯洛平时养尊处优惯了,此时只听得骨头一阵一阵咯吱咯吱地响,可他拼了命也不松手,硬撑着几步走出门外。 何授在他臂弯里晃着晃着,好不容易才半睁开眼睛,看见汗水顺着冯洛的脸上淌下来,一滴又一滴地滴在自己脸上。何授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,想抬起手去擦冯洛的脸,抬到半空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。 何授勉强地笑着跟他说:“你们怎么都这么没用,我以为……只有我才这么没用……可我现在都没哭……你又在哭些什么?” 冯洛恍若未闻,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下了楼梯,手上青筋直冒,虚汗水一样地流下来。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什么的流得满脸都是。 他终究不明白,他想要的是什么。 不甘心,想要别人也和他一样强颜欢笑。太寂寞,想要有人陪伴打打闹闹。 不幸福,想要别人也和他一样伶仃孤苦。太难过,想要别人安慰一如当年。 他想要的是什么?他不是应该去演一个邪恶的角色的吗?像西王母拔下鬓边钗,画一条银河浩瀚广袤,波涛汹涌割断尘缘,为什么居然会沦落到这样可怜可嘆可笑的地步? 那个比他还傻的笨蛋跟他说:“我从来没觉得冯洛是坏人。” 那个傻瓜说:“不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。” 那个傻瓜说:“我相信你。” ──从没觉得冯洛是坏人啊。冯洛咬着牙,踏下最后一节台阶,两腿颤抖,泪流满面,何授在他怀里仰面看着他。冯洛突然问了一句:“现在还来得及吗?” 何授愣了一下,有些虚弱地问:“什么?” 冯洛闭了一下眼睛,眼里积蓄的泪水再次滑了下来,沾湿面颊,他颤抖的又问了一次: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?” 他在夜色里孤寂地吹风的时候,那个傻瓜在背后呆呆站着,问他:“我做了一些吃的,你要不要一起来?” 冯洛问自己,你究竟想要干什么? 他想要苏陌永远不知道他曾经有那样丑陋的一张脸。 他想要自己此刻还带着他那幅无害的面具,快快乐乐地笑着。 他想要还被别人那样那样地信任着,让别人伤了痛了总记得找他,藏起所有的痛苦甘苦自知。 他想找到一个相信自己不是坏人的人── 那样怯弱地笑着笑着,想试探着伸手去拉他的衣袖,说:“我相信啊──我相信啊──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