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鹤遥抱着小满,走到那匹温顺的枣红马旁。</br>
他一手稳稳托住小满,另一手抓住马鞍,长腿一迈,身姿利落地翻身上马,动作流畅而矫健。</br>
坐稳后,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小满侧坐在他身前,用自己宽大的朝服袍袖和坚实的胸膛,将小小的儿子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,挡住了寒风。</br>
他一手紧握缰绳,一手牢牢圈住小满的腰身,低头温声道:“抱紧爹爹,坐稳了。”</br>
侍卫牵动缰绳,枣红马迈开四蹄,踏着宫门前平整的青石板路,缓缓前行。</br>
云庭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目送着他们缓缓离去。</br>
他心疼萧晏和弃娘,但是不得不承认,张鹤遥对小满,是用心了的。</br>
在马上,张鹤遥还在问小满的功课。</br>
谁家孩子三岁半开始读书了啊。</br>
可是听着小满流畅的回答,云庭知道,张鹤遥可能从襁褓中就开始带他了。</br>
这样文武双全的名师,不好找。</br>
只可惜……这厮的用心,终究是为了强占他人之子。</br>
这大概也是云庭第一次,模糊地理解了世人对“亲生骨肉”的那份执着。</br>
亲自参与养育,看着一个小生命在自己手中成长、回应,这份牵绊,的确能予人难以言喻的满足。</br>
身后尚未散尽的大臣们议论声隐约飘来:</br>
“这个,不是张尚书的骨肉吧。”</br>
“听说不是。张尚书也是可怜,官场得意,奈何家里有只母老虎压着。”</br>
“就是,她生不了,还不许别人生,戕害子嗣。若不是镇北王府,估计张尚书早就不忍了。”</br>
“依我看,肯定还是张尚书的骨肉。谁给别人养孩子这么投入?”</br>
云庭坐上自己的马车。</br>
别看这些大臣混得人模狗样的,但是八卦起来,和长舌妇也没什么区别。</br>
同时,他也敏锐地意识到,张鹤遥任由甚至可能暗中推动这些家宅流言,或许正是他自保的一种手段——示人以“后院失火”的弱点,总比让人看到一个无懈可击、权势熏天的张尚书要好。</br>
车夫小心翼翼地问:“世子,是回府还是去炭儿胡同?”</br>
胡同里,是云庭的私宅,住着那个怀孕的女子。</br>
云庭收回心思,捏了捏眉心,“先回府。”</br>
虽然回去后会被祖母唠叨,但是也不能一直不回家。</br>
结果马车还没走,宫里面就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个小太监。</br>
“世子留步,世子留步。”</br>
原来,是太皇太后想要见云庭。</br>
云庭没耽误,直接跟着小太监去了慈宁宫。</br>
踏入慈宁宫,一股沉沉的暮气与药味扑面而来。</br>
昔日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,此刻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,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精气神。</br>
她花白的头发不再精心梳理,随意挽着,露出大片刺目的银丝,散乱地垂在鬓边。</br>
老年丧子,这锥心之痛,已几乎将她彻底击垮。</br>
“云庭,坐。”太皇太后声音沙哑,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,同时摆摆手,屏退左右。</br>
宫人鱼贯而出。</br>
云庭在脚踏上跪下,握住了她的手,声音哽咽:“外祖母要好好保重身体。”</br>
太皇太后是个刚强的女人,叹了口气道:“我早有准备,只是还是无法接受。让我活这么久做什么?抢了儿女的寿命。”</br>
“皇祖母,您千万不要这么想。各人寿命,都有定数。无论是皇舅舅还是我娘,若是知道您这么想,会多难过。”</br>
太皇太后自己消化了片刻情绪。</br>
“庭儿,把人带进宫来给我看看。”她说,“我大概,还能看着孩子出生,了却一桩心事。”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