堪破三千世相

“锦衣玉食抛却易，褪尽铅华守心难。</br>

莫道枯禅真寂灭，一炷清香照大千。”</br>

虎跑寺前的断发</br>

民国七年，杭州虎跑定慧寺。李叔同轻抚琴弦，奏完最后一曲《送别》，忽将焦尾琴掷入山涧。弟子丰子恺含泪问：“先生当真舍了这艺术身？”他合掌而笑：“从今往后，世间再无李叔同，唯有沙门演音。”</br>

断发那日，旧友杨白民携酒来访。弘一闭门不见，隔墙吟偈：“昔日翩翩李公子，今朝粥饭老衲身。”杨白民怅然离去，却不知禅房案头，那本《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》的夹页中，仍藏着未烧尽的《茶花女》剧本残稿——绚烂与平淡的交锋，恰似古墨晕染生宣，浓淡皆成般若。</br>

绚烂归淡的三重转身</br>

（一）弃名如蜕</br>

李叔同早年留学东瀛，创办春柳社演话剧，西装革履何等风流。某日扮茶花女，忽觉脂粉香气刺鼻，竟在谢幕后独坐更衣室，将戏服一件件焚毁。这般决绝，暗合庄子“虚室生白”之喻——空出皮囊，方容得下天地清气。</br>

（二）以简御繁</br>

弘一驻锡泉州开元寺时，仅三衣一钵。某军阀慕名来访，见其饮食唯清水煮菜，嗤笑：“高僧清苦若此！”弘一拾落叶为盏，斟白水相敬：“大帅可尝出泉中月影？”军阀怔然，归后解散半数卫队。这“简”如太极推手，四两拨千斤。</br>

（三）示弱藏锋</br>

日寇侵华时，弘一闭关于湛山寺。日军大佐逼其题字，他提笔书“念佛不忘救国”，落款“二一老人”。倭人惑其意，实为暗藏“一心向佛，一心报国”之志。这般隐忍，恰似越王勾践的尝胆苦行——示弱非真弱，乃待雷霆一击。</br>

明清遗民的精神苇航</br>

（甲）八大山人画鱼</br>

朱耷晚年绘鱼，皆翻白眼向天。清廷官吏索画，他题款“哭之笑之”，将愤懑藏于鱼脊墨痕。这“愚顽”如达摩面壁，九载不语，反在石上印出心影。</br>

（乙）傅山拒征</br>

清康熙开博学鸿词科，傅山称病拒试。被强抬至京郊，忽从担架滚落，满口胡言：“吾乃大明狗！”官吏掩鼻而去，却不知这“疯癫”老汉怀中，紧揣着《霜红龛集》的反清诗稿。</br>

（丙）石涛托钵</br>

石涛接康熙圣旨绘《南巡图》，故意将御舟画得倾斜欲覆。皇帝不悦，他憨笑：“老衲目昏手颤。”归山后却作《搜尽奇峰打草稿》，在嶙峋山石间暗藏前朝年号。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