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狱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文若最后一点微弱的气息。</br>
那具枯槁的身体在陈九怀中彻底失去了重量,像一捧被狂风卷散的灰烬,徒留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混合着铁锈与腐朽药味的残息。</br>
蓝锋冲进来,只看到陈九半跪在地,怀中抱着已无声息的文若,背脊挺得笔直,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。</br>
玄色的衣袍在昏暗的油灯下仿佛吸尽了所有的光,也吸尽了陈九脸上的血色。</br>
“公子!”蓝锋低呼,声音带着惊疑。</br>
陈九没有回应,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文若那张凝固了灰败、疲惫,却又残留着一丝诡异解脱的脸上。</br>
那句“永兴新政”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进了他的脑海,伴随着文若最后那声似解脱似嘲弄的“可惜…看不到了…”,反复灼烧。</br>
殉道?</br>
这老贼…竟将这卑劣的构陷、自毁的清誉、最终的死亡,都视为一场殉道?</br>
为了什么道?为了磨砺他陈九?为了验证他能否在这污浊世道活下去?还是…为了那个被抹去的“永兴新政”?</br>
陈九缓缓将文若冰冷的身体放下,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傀儡。</br>
他站起身,牢房污浊的空气吸入肺腑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只有一股冰寒刺骨的虚无感,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</br>
琼林苑…</br>
记忆的碎片如同冰锥,狠狠扎进识海。</br>
那夜风雪,觥筹交错,满堂勋贵清流的灼灼目光下,他献上治水策。</br>
文若那一声石破天惊的“开宗立派”,将他捧上云端,也瞬间将他置于无数嫉恨目光的焦点,</br>
当时只觉是前辈爱才的盛誉,是青云直上的阶梯,如今回望,那分明是点燃引线的第一簇火!</br>
琅琊书斋…</br>
他拆解漕运困局,直言吏治之弊如附骨之疽。</br>
文若当时神色复杂,眼中闪烁的并非纯粹的激赏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…审视?乃至…忌惮?</br>
那时他锋芒毕露,只道是惊世骇俗之论引来了震动,却不知自己口中那“格物致知”、“经世致用”的雏形,早已踏上了前人用鲜血染红、又被彻底抹除的旧路!</br>
澄心阁小会…</br>
那封情真意切、姿态低到尘埃里的拜帖,那温煦长者的谆谆引导,那珍重取出的“前朝孤本”,那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题目…一切的一切,都是精心烹制的毒饵!</br>
他以为那是才华终被认可的荣光,是春闱正名的机遇,却不知每一步,都踏在文若为他铺就的、通往身败名裂的陷阱之上!</br>
文若说,他在磨他,在试他,在护他?</br>
用捧杀引来的杀身之祸来“磨”?用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构陷来“试”?用自身身败名裂、锒铛入狱、最终服毒自尽来“护”?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