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早日诞下嫡子第12页 凤仪宫内,鎏金烛台上的灯火微微摇曳。 姜昭宁端坐在紫檀案前,纤细的手指正执笔在最后一本账册上落下批注。 案几上整齐码放着各司的月例簿子、下月宫宴的流程单、太后寿辰的贺礼名录,甚至连各宫夏日要更换的份例都一一标注清楚。 “青竹,”她轻声唤道,将批阅好的册子合上,“把这些都送去钟粹宫吧。” “每本我都写了备注,若贵妃有什么不明白……” 话音戛然而止。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心口炸开,像是有把钝刀狠狠剜进血肉。 她猛地扶住身旁的案几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 “娘娘!” 贴身宫女青竹惊呼着上前搀扶。 姜昭宁摆摆手,表示自己无碍。 让她们将账册都送去钟粹宫,自己则是强撑着一步步挪到床榻边。 刚沾到锦被,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力气般倒了下去。 她仰面躺着,急促地喘息着,冷汗浸湿了鬓边的碎发。 待那阵绞痛稍稍平复,她望着帐顶绣着的云纹出神。 普天之下,能治她这心疾的,恐怕只有神医谷了。 可五年前她不顾师父劝阻,执意离开神医谷入宫为后。 师父那句“你若踏出此门,便再不是我神医谷弟子”犹在耳边,如今想来,字字诛心。 就算是现在命不久矣,又有什么脸面回去求救?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像是在嘲笑她当初的执拗。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庭院中飘进来一些细碎的人声。 隐约能辨出是去钟粹宫送册子的青竹回来了,正压着嗓子在说话: “陛下派了六位掌事嬷嬷过去,连尚宫局的齐嬷嬷都调去帮忙了!当年娘娘初掌宫务时,发着高热还强撑着核对账册,陛下可曾派过半个帮手?” 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气愤。 “小声些!”翠羽的声音带着紧张,“娘娘刚歇下……” “我就是替娘娘不值……” 青竹声音哽咽,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。 姜昭宁静静躺在床榻上,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锦被的一角。 刚入宫时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: 初掌凤印时,尚宫局呈上来的账本漏洞百出,六司女官们明里暗里的刁难,还有那些独自熬到三更天的夜晚。 最难受的不是疲惫,而是每次强撑着身体处理完宫务,抬头望见窗外养心殿的灯火通明。 那人明明近在咫尺,却从未过问一句。 心口突然一阵抽痛,她下意识蜷缩起身子。 指尖按在隐隐作痛的心口,反倒觉得有些释然。 这样也好。 如今她这副破败身子,本就不该再劳心劳力。 这心疾最忌忧思过度,需得静养。 如今卸了担子,反倒能安心将养。 窗外争执声渐渐低了下去,只剩下风吹海棠的沙沙声,像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叹息。 姜昭宁在这细碎的声音中渐渐陷入浅眠,眉心却仍轻轻蹙着,仿佛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。 “陛下驾到——” 尖细的唱报声骤然刺入梦境,她猛地睁开眼,眼底还残留着未及敛去的疲惫。 几乎是本能反应,她立即撑着床榻要起身,却在动作间牵动了心口旧伤,不得不停顿一瞬,待那阵隐痛过去才缓缓坐直。 此时,脚步声已至殿外。 她匆忙整理好衣襟,那道颀长的身影已踏入内室。 萧景珩今日着了件墨色常服,腰间只悬了枚龙纹玉佩,却衬得整个人愈发清贵逼人。 他目光扫过床榻边还未完全清醒的姜昭宁,注意到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和微微泛红的眼角, 像是刚被惊醒的痕迹。 “臣妾参见陛下。” 姜昭宁福身行礼,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睡意未消的柔软。 萧景珩径直走向主座,衣摆扫过案几边缘:“免礼。” 姜昭宁直起身,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,稳住有些发虚的脚步。 她垂首站到一旁,轻声道:“陛下深夜前来,可是有要紧事?” 萧景珩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,节奏不紧不慢: “朕来自己皇后宫中,还需要理由?” 姜昭宁心头一跳,抬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。 那眼神太过专注,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,恍惚间竟让她有种错觉。 好像他们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,他此刻是专程来看望生病的妻子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姜昭宁就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。 她怎么会忘了,钟粹宫里还住着他心尖上的人呢? 那六位特意派去的掌事嬷嬷,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?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,将那一瞬间的恍惚连同不该有的期待,一起压回了心底最深处。 “臣妾不敢。” 她重新低下头,浓密的睫毛掩去眼中情绪。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,王德顺领着张太医躬身而入: “陛下,太医到了。” “给她诊脉。” 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目光始终未从姜昭宁身上移开。 张太医战战兢兢上前,取出脉枕:“娘娘请伸手。” 姜昭宁迟疑地看向萧景珩,只见他眸光深沉如古井,看不出半点情绪。 怎么会突然让太医给她诊脉? 是发现了她的心疾? 但转念一想,这段时间来她不是没请过太医来给自己诊脉,但无一例外,什么都诊断不出来。 他让太医来诊脉,大概只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的懈怠吧。 想到这,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腕。 苍白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,腕骨突出得有些刺眼。 萧景珩的视线落在她瘦削的手腕上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 张太医小心翼翼地搭上姜昭宁的脉搏,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的水声。 萧景珩斜倚在案前,半边身子浸在烛光的阴影里。 他一手支着额角,另一手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案几,节奏时缓时急,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。 张太医跪在案前,额角渗出细汗。 他三指搭在姜昭宁纤细的腕间,却迟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脉象虚浮无力,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古怪,不似寻常的体虚之症。 他偷偷抬眼瞥了下皇后苍白的面色,又慌忙低下头,指腹下的脉搏时强时弱,竟让他一时难以判断。 “如何?” 见太医迟迟不语,他开口问道,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。 张太医连忙收回手,恭敬回禀: “回陛下,娘娘凤体并无大碍,只是操劳过度,气血稍显不足,静养几日便可恢复。” 萧景珩转过身,目光在姜昭宁苍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,才淡淡道: “退下吧。” 太医如释重负,连忙退下。 一时间,室内只余烛芯偶尔的噼啪声。 姜昭宁垂眸望着地上摇曳的烛影。 见萧景珩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,心中疑惑渐起。 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,按惯例他该去钟粹宫才是,怎么还不走呢? 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)第6章早日诞下嫡子第22页 正思忖间,忽见萧景珩朝她抬了抬手指。 姜昭宁缓步上前,不知道他要做什么。 又见他忽然张开双臂。 她睫毛轻颤,抬眸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。 “更衣。” 萧景珩言简意赅。 姜昭宁抿了抿唇。 这是要留宿的意思? 她下意识想询问,又想起方才那句“朕不能来看看自己的皇后”,终是把话咽了回去,默默伸手去解他腰间的腰封。 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紧实的腰侧,隔着上好的云锦衣料,仍能感受到布料下结实的肌肉线条。 那熟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顿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耳尖悄悄染上一抹薄红。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眼,手上的动作却依旧利落,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失态从未发生。 萧景珩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。 烛光下,她眉头轻蹙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,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些许海棠气息萦绕在鼻尖。 “你似乎很不乐意朕留宿?” 他突然开口,声音低沉。 姜昭宁手上动作一顿,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。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,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跳动的烛火。 “臣妾不敢。” 姜昭宁低下头,轻声应道。 是不敢,不是不想。 萧景珩盯着她瞧了许久,眸色一沉,突然抬手挥开她解腰封的手。 随后三两下解开外袍,随手掷在檀木衣桁上。 转身便往西次间的盥漱室走去,珠帘被他拂得哗啦作响。 青玉盆里的蔷薇水还氤氲着热气,他掬水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凌厉,水珠从指缝漏下,溅在云纹石砌的盥洗台上。 伺候的宫人早被他挥退,此刻唯有铜漏滴答声伴着水声在殿内回响。 姜昭宁立在原地,看着他带着怒意的动作,很是疑惑。 他生气了,还是生她的气。 但是她实在想不通,自己又哪里惹着他了? 萧景珩从盥洗室出来,径直上了榻,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。 既然是生她的气,那大概是不想再看到她了。 她踌躇片刻,终是轻声开口:“臣妾去偏殿……” “上来。” 他冷硬地打断,连头都没回,语气不容置疑。 姜昭宁抿了抿唇, 终是轻手轻脚地躺到了床榻最外侧,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床沿。 萧景珩侧目瞥了一眼两人之间足以再躺一人的空隙,喉间溢出一声冷哼,猛地背过身去,锦被被他扯得哗啦一响。 姜昭宁眉头微蹙,藏在被中的手指悄悄攥紧。 不是他先摆脸色给她看的吗? 如今她识趣地避开,怎么反倒更惹他动怒? 真是圣心难测。 她索性也翻过身去,背对着他。 原本以为会辗转难眠,谁知竟很快沉入梦乡。 龙凤喜烛静静燃着,在纱帐上投下交错的影子。 第二日醒来时,身旁的被褥已经凉透,显然萧景珩离开多时了。 青竹端着铜盆进来时,姜昭宁正坐在床边发怔。 温水浸湿帕子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,接过热帕子敷在脸上,温热的水汽让她整个人都舒展开来。 “娘娘今日面色好多了。”翠羽拿着梳子站在妆台前等她,“这几日不用早起处理宫务,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。” 姜昭宁在妆台前坐下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。 确实,眼下的青影淡了不少,连唇色都比往日红润些。 她轻轻应了一声,由着翠羽给自己绾发。 窗外传来宫人们打扫庭院的洒扫声,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鸣。 这样平静的早晨,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 而且,自那晚之后,萧景珩已有五日未曾在凤仪宫露面。 没有需要批阅的宫务折子,没有妃嫔们的晨昏定省,连往日总来叨扰的六司女官们也都不见了踪影。 整个凤仪宫突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檐角铜铃偶尔被风吹动的轻响。 姜昭宁反倒觉得自在。 每日睡到自然醒,在庭院里侍弄花草,或是倚在窗边翻看医书。 心口那阵时常发作的绞痛,竟也渐渐缓和下来。 这日午后,她正坐在海棠树下翻看医书,忽听宫人急报: “太后娘娘来了!”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,起身整理衣襟,快步迎至殿门处。 太后搭着嬷嬷的手缓步而来,见她行礼,立即伸手扶住: “快起来,自家人不必多礼。” 进了内殿,太后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,细细端详她的脸色:“这几日气色倒是好了些。” 姜昭宁温顺地低头:“托太后洪福。” “哀家听说,”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,语气温和,“你把凤印交给贵妃了?” 姜昭宁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,随即恭敬回道:“回太后,臣妾近来身子不适,恐耽误了宫务,这才……” “歇歇也好。”太后打断她的话,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,“这些年你为后宫操劳太多,人都瘦了一圈。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,多和皇帝相处相处。” 太后说着,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:“若是能早日诞下嫡子,那就更好了。” 姜昭宁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 自己这具身子早已亏空太多,损了根本,根本不可能有孕。 可这样的话,她如何能说出口? 说了,岂不是让太后更忧心?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,面上却丝毫不显:“臣妾谨记太后教诲。” “对了,”太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“对了,下月去玉泉山避暑的事,哀家想着,这次就由你陪着皇帝去吧。” “贵妃既然掌了凤印,就留在宫中处理事务吧。” 姜昭宁呼吸一滞:“臣妾近来身子不适,恐怕……” “傻孩子,正是因为身子不好,才更该去。” 太后不容置疑地打断她,语气慈爱中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威严。 “玉泉山气候宜人,最是养人。去年礼部尚书的夫人去住了一个月,回来时气色好得不得了。” 太后说着,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:“再说了,这可是难得的机会。就你们夫妻二人,没有旁人打扰……” 话里话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。 姜昭宁张了张嘴,对上太后殷切的目光,那些准备好的推脱之词全都哽在了喉间。 她垂下眼帘,勉强扯出一抹温顺的笑意:“臣妾……遵旨。” 太后见她应下,顿时眉开眼笑,连声吩咐身边的嬷嬷:“快去御书房告诉皇帝,让他把人选定下来。” 送走太后后,姜昭宁独自站在回廊下,望着庭院里开得正盛的海棠出神。 萧景珩怎么可能会同意? 她自嘲地笑了笑。过去五年,哪次避暑不是贵妃随行? 想必太后一提,他就会立即回绝吧。 毕竟,他向来最不喜别人插手他的决定。 这样想着,姜昭宁反倒觉得轻松起来。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,看着它在掌心轻轻颤动。 横竖这事成不了,倒不如就当哄太后开心一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