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彦怔怔地望着直播画面中那张伤痕累累的脸,喉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。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眼前的屏幕投影,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光影。 他忽然想起,自己和老胡,好像也没认识几天。 但他却觉得那个东北老大哥,是自己此生的挚友。 他记得,自己第一次见到老胡,还是在金陵陆军军官学校…… 他穿个破布麻衫,一张嘴,东北口音特别浓,听他说话,就像是在看春晚小品似的…… 大家一起唱军歌,唱到“同志们,整齐步伐奔向抗战的战场!同志们,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!向前,向前,向前……”的时候,他的歌声比谁都嘹亮…… 林彦此时只觉得鼻头越发的酸涩。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。 林彦抬手抹了把脸,发现掌心全是湿的。 秋秋不安地用鼻子蹭他的小腿,发出呜呜的哀鸣。 林彦拍了拍秋秋的大脑袋瓜,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挑起。 “老胡……” 林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! “你还是那麽通透……” “等打完这一仗,我一定去东北,找你喝酒!” 直播画面里,老胡正单腿蹦跳着检查机枪位,那条伤腿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。他的动作笨拙却坚定,像一头负伤的老狼守护最後的领地。 林彦突然注意到全息头盔的指示灯变了——猩红的光芒转为幽绿,如同黑夜中苏醒的狼眼。 他盯着那点绿光,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古怪的弧度: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,像是即将奔赴盛宴的殉道者,又像是归乡的游子。 没有犹豫,没有告别。 林彦立刻伸手,抓起头盔,金属外壳贴上额头的瞬间,他最後看了眼窗外的城市——霓虹依旧绚烂,自动驾驶汽车的尾灯在暮色中连成一条血色的河。 头盔合拢的瞬间! 林彦的身体栽倒在人体工学电竞椅里。 “这一次,我会把最後一滴血,洒在金陵!” 黑暗瞬间降临。 林彦的意识如坠深渊,下一秒便被剧痛生生撕裂。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,彷佛有人将滚烫的烙铁按遍全身。 肩胛骨的位置,最先传来剧痛……那处不知道受了多少次伤的地方,此时像是被烧红的铁钳反覆搅动,子弹贯穿处的肌肉纤维在呼吸间撕扯出锯齿状的痛楚。 胸腔两根铁管留下的贯穿伤随着心跳泵出岩浆般的灼痛,每次微弱的呼吸都让断裂的肋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剧痛。 “呃……” 他想新笔趣阁,却发现喉咙里堵着团火炭。 乾裂的嘴唇黏在一起,舌尖尝到铁锈味——是咬破的牙龈在渗血。 他的眼皮重若千钧,睫毛似乎被血痂黏在了下眼睑上。 试图抬手的瞬间,右肩传来肌腱撕裂般的剧痛,那感觉就像有人用钝刀在骨缝里来回刮擦。 後背的灼伤最是难熬。绷带黏连在溃烂的皮肉上,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揭下一层皮。 林彦能清晰感觉到脓血在纱布下流动,坏死的组织散发出腐烂的热度。 两条腿彷佛被浇筑在水泥中——左腿胫骨的弹孔里嵌着滚烫的弹片,右腿肌肉撕裂处随着脉搏跳动炸开一波波电击般的刺痛。 最可怕的是腹部那道斜贯的枪伤。鬼子子弹留下的创口在肠网膜下隐隐作痛,像是有人在他腹腔里塞进一把碎玻璃,每次内脏蠕动都带来万箭穿心般的锐痛。冷汗从每个毛孔里涌出,在烧伤的皮肤上腌出盐渍般的刺痛。 “陆言?陆言!” 遥远的声音穿透痛感的迷雾。林彦用尽全身力气才撑开一条眼缝——模糊的视线里,他看见了两张脸,一张是一个老迈的,满脸沧桑,带着军帽,有些乾瘦的老人;另一张,是一个金发碧眼,带着护士帽的女子,此时那个带着护士帽的女子,一脸殷切的看着自己,林彦努力的抬起眼,看见自己应该是在他之前,在直播镜头里,看见的那个战地医院的某一处…… 上方是教堂彩绘玻璃投下的斑斓光影,破碎的穹顶上,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只剩半边慈悲的面容。阳光透过残存的彩色玻璃,在地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。 他躺在一张由课桌拼成的简易病床上,身下垫着发黄的棉絮,四周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。 那个戴着军帽的乾瘦老人俯下身来,皱纹纵横的脸上嵌着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。 他军装的领口已经磨得发白,胸前别着一枚褪色的红十字徽章。老人粗糙的手指搭上林彦的脉搏,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草药的碎屑。 “醒了?”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! “你小子命真硬,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能活!” 旁边的金发护士急忙凑过来,碧蓝的眼睛里盈满泪水。她的护士帽歪斜着,金发被汗水黏在额前,白大褂上满是褐色的药渍和血痕。她颤抖着手去摸林彦的额头,指尖冰凉。 “醒了就好!” “还记得我吧!” “我是奥黛丽摩根……也是郭雨竹!我们之前见过的……” 而就在这时。 老人突然转身,从旁边的炭炉上端起一个粗瓷海碗。 碗里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,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苦味。他不由分说地托起林彦的後颈,碗沿粗暴地抵上他的嘴唇。 “喝!” 老人的声音带着命令! “老子多年前,在白头山挖出来的老山参,全熬这一碗了!” 药汁入口的瞬间,林彦的喉咙像被火烧一样。那味道苦中带腥,还混杂着某种矿物的涩味。他本能地想吐,老人却死死捏住他的下巴。 “咽下去!” 老人瞪着眼睛! “你肩胛骨的弹片是老子用磁石吸出来的,肠子是用桑皮线缝的!知道为了保住你这条腿,老子用了多少金疮药?” 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所过之处泛起一阵诡异的温热。 金发护士紧张地绞着手指! “梁先生……他刚醒……这不符合现代医学!” 那个老人瞪了他一眼。 “少用你们西医那套教育我!” “刚醒才要喝!” 老人粗暴地打断她! “气脉初通,正是用药的时候!” 他转头瞪着林彦! “知道你小子是谁救回来的吗?是胡连庆那个疯子!他拖着条断腿,在雨花台的新笔趣阁堆里扒拉了一个时辰!” 药碗见底,老人随手把它放在旁边的木桌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 ap 他掀开林彦身上的薄被,露出缠满绷带的躯体。绷带已经发黄,渗出紫黑色的药渍。 “别动!” 老人按住想要挣扎的林彦! “你後背的烧伤敷了“玉红膏”,是用獾油丶当归和紫草熬的!知道这玩意,那些军阀愿意用多少银元来换吗?” 他说着掀开一片绷带,林彦顿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——像是混合了蜂蜜与草木的清甜。伤口处的灼痛奇迹般减轻了些。 登录用户的「站内信」功能已经优化,我们可以及时收到并回复您的讯息,请到用户中心-「站内信」页面查看!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锡盒,里面是黑乎乎的膏体。他用竹片挑了些,手法娴熟地涂抹在林彦腹部的伤口上。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,林彦倒吸一口凉气——那感觉像是冰块敷在烧红的铁板上。 “忍住了!” 老人厉声道! “这是“白虎膏,用石膏丶知母和甘草配的!你小子内脏出血,要不是这药吊着命,早去见阎王爷了!” “给你弄完,老子还得去照顾别的伤员!” “他娘的,要不是因为这帮小鬼子。” “老子在山里养老,舒服透了。” “就因为这帮小鬼子,老头子我这把年纪了,还得出山。” 他人的手微微发抖,上药的动作异常轻柔。 林彦的视线落在老人腰间……那里别着个破旧的皮套,露出半截针灸包。皮套上綉着"悬壶济世"四个已经褪色的字。 林彦艰难地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 “您是之前,在紫金山,救过我的……老军医?” 老人挑了挑眉。 “原来你之前就知道我。” “我之前救了你一命,不过没想到,你这臭小子,压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。” “记住,不会再有下次了,下次你再这麽半死不活的,老子不会再浪费那些药材来救你……” 林彦咧嘴笑笑。 “您放心……不会再有下次了……” “但是,我还能去打仗吗?我想能立刻回到前线去!” 那个老人猛地一瞪眼。 “都伤成这样了,你他丫的想马上回前线?” “我是医生,不是神仙。” “你他娘的……” 他的话戛然而止。远处突然传来爆炸的轰鸣,整座教堂都微微震动。彩绘玻璃的碎片从穹顶簌簌落下,在阳光中闪烁着血色的光芒。 金发护士惊呼一声扑到林彦身上,用身体为他挡住飞溅的碎片。 老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,只是死死盯着窗外腾起的黑烟。 “那群鬼子,真的不会轰炸这里吗?” 而就在这时,被郭雨竹护在身下的林彦,突然传出嘶哑的声音。 “不能相信那群鬼子……” “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。” “郭雨竹……我记得你。” “你和苏晓晴,是发小对吧!” “我记得你。” “帮我一个忙,帮我去找约翰·贝尔先生,我有要紧的事情联系他!” “去,快去!” 郭雨竹从林彦的身上爬起,她错愕的看了林彦一眼,随後没有犹豫,扭头就往战地医院外走。 躺在简易病床上的林彦,扭头,看向那个老人。 “梁……梁先生对吧!” “帮帮我!” “我得回到前线去。” “鬼子就快到宁海路了,我得到前线去。” “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了。” “我必须回前线去。” 林彦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,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决绝。他死死攥住床沿的手指关节泛白,青筋暴起,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这最後的请求中。 “梁先生……” 他咬着牙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! “现在,国危若累卵!我必须回到战场上!” 老军医的瞳孔猛地收缩。 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伸进衣襟,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布包。 “这是“回阳散”……” 老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! “用雪莲丶红景天配的……能让你暂时忘了疼痛……” 他的手指摩挲着布包,迟迟不肯递出! “但这药是虎狼之药!你之前的伤势,已经伤了根本,如果再用了这药,你继续去前线拚命,你可能连三十岁都活不过!” 林彦的嘴角扯出一个带血的笑! “给我。” 梁军医暴怒地揪住他的衣领! “你他娘听不懂人话吗?” “用了这药,就算活下来也活不过三十!” 林彦突然暴起,伤痕累累的手如铁钳般抓住老人的手腕。纱布下的伤口崩裂,鲜血瞬间浸透绷带,在床单上洇开一片暗红。 “金陵的战场上,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兵,光我看见的,就已经不下二十个了!他们全都死了……都死了,他们也是爹生娘养……” “沦陷区,有些不到十岁的孩子,都在打鬼子,为了抗战尽一份力。” “三十岁……” “太贪婪了。” “但如果我能有幸不死,这偷来的十年,就算给“陆言”的礼物了。“ 而就在这时…… 突然,一个跛脚的身影,突然撞进病房。 身影直接扑向林彦。是满脸疤痕的胡连庆…… 他的嘴唇微抖,怔怔的看着林彦,随後嘴角微扯,露出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。 “欢迎回来!” “全身都在疼吧!” “不好受吧?会後悔吗?” 林彦咧嘴笑着,看着胡连庆。 “後悔?” “我从来没後悔过。” “我从没後悔……拚死守卫金陵城!” “我们来到这里,就是为了干这件事的。” “无论是一百年前,还是一百年後,谁都不能阻止我——风雨阻止不了我,受伤的躯壳阻止不了我,敌人的枪炮更阻止不了我……我亲眼见过,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楚江……被鲜血染成红色的,我们的,大夏的母亲河……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血海仇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