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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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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7、司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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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天府的官差来了,原本是来捉拿梅花渡一干人等,现在却无从下手。

陈斌灰头土脸的带人离开梅花渡,袍哥冲四周拱手:“抱歉叨扰诸位,诸位今日的酒水饭菜由我梅花渡一力承担。”

看客们一片叫好声。

红梅楼三楼,只余下陈迹与陈阅二人对坐,还有不远处弹着琵琶的歌女。

清冷。

大掌柜陈阅看着面前的陈迹对自己举起酒杯,他迟疑许久,最终还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。

可他没有喝,而是轻轻倒在了红梅楼的木地板上。

陈迹笑着问道:“大掌柜这是做什么?”

陈阅将空酒杯放在桌上,轻叹一声:“提前敬自己一杯,不然到了地下就没酒喝了。”

陈迹又为其倒上一杯酒:“大掌柜后悔么?”

陈阅盯着酒杯看了许久,而后洒然一笑:“我有什么好后悔的?”

陈迹没有说话。

陈阅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,眼神迷离的侧过头,看着红梅楼外的月亮:“当年我若不离乡背井来到京城,哪懂这世间还有如此繁华的去处,哪知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女子?该享的福也享完了,该造的孽也造完了,没甚可惜的。”

说到此处,他忽然话锋一转:“东家,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这大掌柜的吗?”

陈迹摇摇头:“没有探究过。”

陈阅自嘲一笑:“是了,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旁人是不会关心的。我当小学徒的时候连月银都没有,每天伙计和柜头们吃完饭才轮到我吃,有时候有饭吃,有时候没饭吃。嘉宁七年京城暴雪压塌了盐仓,眼瞅着雪水要渗入盐垛,我一个人顶住裂开的木梁把自己当柱子使,给盐号争取了三个时辰。”

“等他们把盐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冻僵了,躺床上缓了三日才捡回一条命来。当时的大掌柜陈桧赞许我救盐有功,提拔我做了仓督。”

“嘉宁十三年,陈家盐号与漕帮结怨,漕帮找了几条烂船沉在浅滩,不让我盐号漕船通行。大掌柜带人前去理论,一言不合竟也被漕船扣下,彼时漕帮有从龙之功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,他们将大掌柜身边的伙计吊在桅杆上活活冻死,盐号上下无人敢言。”

“是我孤身一人去了漕帮,在浅滩里跪了一天一夜,漕帮帮主念我忠义,将大掌柜陈桧放了回来。来年,大掌柜提拔我做了二掌柜。”

陈迹好奇道:“那又是如何当上大掌柜的?”

陈阅哈哈一笑:“嘉宁二十年,我拿到了大掌柜中饱私囊的证据,大掌柜陈桧被二老爷杖毙,我则当上了新的大掌柜。东家,你说我智谋不够也好、卑劣小人也罢,只是纵观我这三十年,并非一无是处。我今日输了,但我也赢过。”

陈迹看了看陈阅面前的酒杯:“话说完了,喝一杯酒再走吧。”

陈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:“东家,私账账本在我家灶台下埋着,上面记着盐号所有掌柜贪墨公账、分润私盐的证据。”

陈迹疑惑:“为何交给我?”

陈阅站起身来,双手托着自己肥胖的大肚子:“这十二年,我每日每夜都在提防着那群人踩我上位,没睡过一天好觉。如今我要走了,东家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好过啊。”

他往楼梯处走去,经过那位弹琵琶的歌女时,忽然停下脚步。

陈阅从手腕上摘下一串佛门通宝递给对方,低声道:“这是一千八百两银子,拿着离开京城吧。”

歌女怔怔的接到手中:“您这是…”

陈阅笑了笑:“我这种的小人物来京城,除了带着自己的一条命,别无他物。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带。”

他回头看向陈迹:“东家,这京城是座斗狗场,每天都会有败犬来,再有败犬走。今日是我,但下次可能就是你了。”

说罢,他转身下楼,一路慢悠悠走出梅花渡,沿着百顺胡同往东走去。

到了胡同口,陈阅一时间有些茫然,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。

此时,一架马车停在他面前,陈礼治身边常伴的那位行官平静道:“上车吧陈掌柜,二爷在山川坛旁边等你。”

陈阅自嘲的笑了笑,再回头看了身后灯火辉煌的百顺胡同一眼,而后费劲的爬上马车:“走吧,先去的也许能挑个好地方。”

夜深。

曲终人散。

陈迹坐在梅花亭里发呆,袍哥坐在他对面,慢吞吞塞着烟丝,低头感慨:“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会意识到,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利润,而是现金流。现金在你手里,你就拥有权力。现金不在你手里,你就只能当市场里的鱼肉。”

陈迹还在发呆。

袍哥用烟杆在他面前晃了晃:“想什么呢?”

陈迹回过神来叮嘱道:“取了陈家盐号的私账账册,就算是把盐号彻底拿在手里了,你做大掌柜,让黄阙选个人来当二掌柜负责私盐的事,

有了陈家这身皮,私盐也可以站在阳光下了。”

从梅花渡出去的盐引只能在内廷五十九座盐场里支盐,而这五十九座盐场产量只占官办盐场的三成,远远不够。

只能将九成私盐掺进官盐里卖,用官盐当杠杆,撬动整个宁朝的盐业。

袍哥抽了口烟:“放心。”

陈迹继续叮嘱道:“账上的钱不能随意动,陈家的账有陈家人查,张家的账有张家人查,我们赚钱的手段一定要藏在暗流下面。对了,我需要你帮接近漕帮,这是很重要的一环。”

袍哥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:“我最近一直很好奇,你好像真的不太喜欢钱。若换做别人,收拢了那么大一家盐号,又搞出来这么一个盐引买卖的交易所,早就开心的蹦起来了,但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?”

陈迹笑了笑:“开心啊,怎么能不开心。”

袍哥举着烟杆看向远处:“开心是装不出来的…是因为拿了带血的筹码么?别想那么多,这世道最难的不是杀人,而是善良,心软之人便是无福之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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