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灵韵离开静观斋,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走进后殿。路上有女冠与她说话,她都置若罔闻。
太阳在远处落下。
当阳光遗弃这座紫禁城的刹那,她忽然打了个寒战,回过神来。
直到此刻,杜苗的声音才钻入耳朵里:“玄韵管事,你怎么了,怎么面色不太好”
朱灵韵迟疑:“我…我没事。”
杜苗凑近嗅了嗅鼻子:“玄韵管事,你身上怎么一股烧灰的味道。”
她对身旁女冠吩附道:“去,拿条帕子给玄韵管事身上拍打拍打!”
朱灵韵看向白鲤,心中忽然一惊: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眼瞧过她的白鲤,竟在此时转头看来!
她忽然心虚的推开杜苗,返身逃离后殿:“胡说八道什么,我身上哪有什么味道!”
出了后殿,朱灵韵来到正殿的三清道祖像前粗重喘息着!
她再一转头,正看见玄真怀棒拂尘,伫立在大殿深处阴影里,笑吟吟说道:“看来你没有将此事告诉郡主啊!”
朱灵韵冲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怒吼道:“你是不是疯了,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?折磨她对你又有何好处”
玄真淡然道:“郡主整日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,我见犹怜!可这景阳宫没人能出淤泥而不染,我不行,她也不行!道经讲,不将不迎,应而不藏,不迎不拒,不垢不净!”
她抬头看向正殿的三清道祖像:“他们说这世上本没有淤泥之地,人不应有善恶,美丑,净垢之念!可他们太高高在上了,怎知凡人苦楚?谁能在这淤泥里不染”
朱灵韵似懂非懂,只觉得玄真言语里有恨!
玄真轻笑着走进大殿深处:“玄韵,你不告诉她,她无非去不成先蚕坛而已,不会少一块肉!可你若告诉她,就想想玄素如今是何模样吧!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会怎么选,你们姐妹情谊是否真的有那么深”
她留下朱灵韵一人站在原地。自言自语:“是啊,只是去不成先蚕坛而已....只是去不成先蚕坛而已…”
朱灵韵猛一抬头,不敢与三清道祖像对视,匆匆离去!
回到后殿时,白鲤已经入睡!
她钻进被窝几次伸出手想要拍拍白鲤,将真相告诉对方,却又缩回手!白鲤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,忽然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:“怎么了”
朱灵韵身子一颤,慌乱道:“没事!”
“睡吧!”
“嗯!”
早课!
吃饭!
写青词!
白鲤依旧抱着膝盖坐在通铺上,默默看着太阳落下!橙红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后殿,而后一点点向外偏移,像是关上一扇门!
白鲤微微一怔,她轻轻拨起永淳公主额前的枯发,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,像是时光吹过对方时泛起的涟漪!
永淳公主握住她的手腕,认真道:“菩萨,伤人一种权力,你把情给谁,谁就了伤你的权力!忘情而至公,得情而忘情,得情者累,执念成枷锁:忘情者通,无碍见太初!道生万物,有情为根:情生万相,无执为真....菩萨,人情皆可断,一断一重天!”
白鲤瞳孔骤然收缩,她曾以为这经义只有她一人知晓!
正待她要问什么,永淳公主面色又陷入痴顽,嘴里念念有词的缩回墙角裹紧被子:“不是天尊,那不是天尊.....”
白鲤的每一个疑惑,注定在永淳公主身上找不到答案!
三月初一!
晨钟未响之时,白鲤独自一人下了床榻!
她去耳房,舀起水缸里的水将面庞洗得干干净净,再用帕子将头发也细细擦拭一遍,直至青丝如瀑!
白鲤抬手将头发挽起,用她唯一的一支木钗束紧!低头间,她看见自己道袍衣摆有灰尘,便又沾了水将灰尘搓洗干净!
做完一切,晨钟才远远荡来!
女冠们从后殿鱼贯而出,每个人都喜气洋洋!囚禁此处几十载,没有比离开这里更开心的事了!
景阳宫外有热热闹闹的脚步声,皇后要出宫祭祀蚕神,宫里要忙碌的事情更多!
女冠们洗漱时,白鲤回到后殿收拾起自已的床铺,带好自己的东西!
她抬头看向永淳公主,见对方披头散发的坐着,便跪坐在床榻上帮对方梳好头发!
永淳公主抬头看她:“菩萨,你要去见你梦里的人了吗”
白鲤嘴角勾起,轻轻嗯了一声!
永淳公主痴笑着鼓起掌来:“去吧,去吧!”
白鲤来到景阳宫门前时,神宫监提督正细声细气的叮嘱着玄真:“切记,约束好这景阳宫里的女冠,不许和外人交谈,不许擅自行走,一旦被我发现了,杖责一顿是决计兔不了的!”
玄真应和下来,转头意味深苌的打量着白鲤:“郡主今日拾掇的倒是精神!”
白鲤没有理会!
待女冠们来到宫门前,神宫监提督拔高嗓门:“把青词都拿出来吧,咱得查验仔细了,三献礼时要敬献道祖的!来人,按名录收青词,一人十七张,一张都不能少!”
玄真看向朱灵韵:“玄韵,将青词给神宫监的内官大人吧!”
朱灵韵拿着厚厚一沓青词,小太监手中托着一本名录,核验一人,便用录上画一个圈!
画着画着,小太监忽然问道:“朱白鲤,朱白鲤的、青词呢?”
所有人一瞬间看向白鲤,而白鲤则看向朱灵韵,身姿挺直,目光如剑!
女冠们面面相觑,所有人都知道白鲤为了今日出宫,一大早便起来洗漱收拾,平日写青词也勤勤恳恳,可现在青司却不见了!
没人说话!
沉默像是一道裂缝,将白鲤与朱灵韵之间的青砖撕裂!朱灵韵去看白鯉,却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潭黑色湖水,幽深,悲伤!
神宫监提督皱眉催促:“朱白鲤的青词呢”
朱灵韵心虚的低下头:“朱白鲤没有写!”
玄真不捧拂尘语气淡然道:“不是叫你每日督促她们吗,她不写,你怎么不催促?我先前还向提督大人保证过此事,现在岂不是叫我失信于人”
神宫监提督打量几人一眼,嘿嘿一笑:“哪还没颗老嘴鼠屎此事怪不得真人,要怪就怪下面人实在惫懒!”
玄真诚恳道:“既然她没写,今日便不要叫她去三献礼了吧!”
神宫监提督慢条斯理道:“就这么简单咱吩咐了每人一篇青词,说得明明白白还有人不写,这是想做什么?咱神宫监是清冷衙门,所以平日里没那么多规矩,也不想管束你们,可青词不是咱要你们写的,是陛下要你们写的,来人,杖责四十,给她苌苌记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