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一样。 游嘉茵漫不经心地看着它,目光跟随它起起落落,周围复始。 可渐渐的,窗纱拂过的地方,明明空无一物的床尾,竟隐约传来了一股令人怀念的气息。 游嘉茵撑起上半身,朝那个方向用力眨了眨眼。 内心深处的某种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,血液的流速也骤然变快。伴随着她长久的注视,一个熟悉的轮廓慢慢从窗纱背后显现出来,从模糊到清晰,让她头皮发麻,很快彻底停止了思考。 不是错觉。 她看见了。 ——【这些年里,你看到过你哥吗?】 ——【鬼魂,幽灵之类的东西,你见过吗?】 不久之前的那个无眠的深夜,她曾经借着醉意向吴天翔抛出了这个问题。 她忘了他是怎么回答的,但却清楚记得自己当时快要哭出来的心情。 人的感情难以预测,少年时代的初恋不一定能走到最后。可那个夏天结束得太突然,命运为他们的关系画上终止符,她和吴天佑之间甚至没有一句正式的道别。 即使她早已接受了他的离开,也明白时间不会倒流,但这一点始终让她难以释怀。 她恨这样的结局。 她当然知道鬼魂并不存在,这个问题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。是她情感上的宣泄,以及心灵上的寄托。却没想到八年后的现在,她真的亲眼看到了吴天佑的鬼魂。 一个温柔注视着她的,停留在十七岁的他。 他看起来太真实,穿着最适合他的淡蓝色衬衫。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,那对明亮的眼睛,那头随风飘动的卷发,那种和煦又慵懒的气质,一切都和八年前的他没什么两样。他似乎只是被困在了时间的缝隙里,在一片远离残酷现实的永无乡定居。 游嘉茵屏住呼吸,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。 脑海中一片混乱,有许多声音在叫嚣,酝酿多年的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乌有。 下一秒,她听见了自己平缓到不可思议的声音。 “是你保护了我吗?” 她看见他轻轻弯起嘴角,笑容在不断飘起的窗纱背后时隐时现,带着一种虚幻朦胧的美。 “你没有生我们的气对吗?” 她缓慢地起身,向仍旧笑而不语、不置可否的他靠近。一种微妙的恐惧感在体内徘徊,但并不是因为鬼魂本身,而是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惊扰到他,让好不容易看见的他消失不见。 指尖即将接触到他的身体时,游嘉茵猛地醒了过来。 “……” 墙上的钟指向四点。她躺在床上,身上盖着薄毯,手里牢牢握着那根断了的云眼贝手链。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,她弓起身体,双手抱住自己的脚踝,像婴儿那样蜷缩起来,把头靠在膝盖上,再次闭上眼。 不知不觉中,脸上已经泪迹斑斑。 …… 第二天的早餐和例行检查后,护士如约将游嘉茵带去吴天翔的病房。 “昨晚睡得好吗?” “嗯。” “你和你男朋友打过电话了吗?” “还没有。”游嘉茵无奈地笑了笑,“我手机好像摔坏了,开不了机。” “哎呀,那可麻烦了,出院后赶紧找个地方修。”护士在电梯前停住脚步,按下上行键,“现在的生活没手机太不方便了,你男朋友联系不上你估计也担心死了。” “哈哈,是的……” 虽然手脚完好,精神也不错,但护士严格遵守医院规定,让游嘉茵用轮椅代步。 坐上去后,视线高度顿时矮了一截,观察世界的感受也变得很不一样。 沿途不断有擦肩而过的人从俯视角度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。这也难怪。一个头戴颈托,领口露出层层纱布,无法自主行走的年轻女人,怎么看都是刚刚经历了一起生死攸关的事故的幸存者。 游嘉茵不习惯这样的打量,于是低头避免目光接触,直到抵达目的地才重新抬眼。 “他十一点半做检查,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单独呆着,有需要就按铃。” 护士好心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,抬手敲响了门。 进屋的那一刻,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。 游嘉茵环顾四周,越发确定自己曾经来过这里。但还没来得及展开回忆,就和不远处靠在病床上的吴天翔对上了视线。 “一会儿见。”护士将轮椅推到床前,拍拍游嘉茵的肩膀,转身离开。 “……你的腿怎么了?” 房门刚一合上,吴天翔就率先打破了沉默。 “没什么,我没受伤。”游嘉茵立刻站起来走了两步,向他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,“医生非要我坐轮椅过来,但明明让我今天出院的也是他。” “没事就好。” “你呢,你怎么样?”她在床侧坐下,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。 同样的病号服,同样的颈托。从同一场事故脱身的他们有着类似的打扮,但吴天翔的情况明显比她严重许多。 几根连接监测设备的导管将他固定在病床上,一旁的显示屏时刻记录着他的体征数据。 凌乱的卷发和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渣,也让这个男人看上去比平时憔悴不少。 “还行,没什么感觉。”他凝视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。 “我听护士说你可能要开刀。是真的吗?” “还没有决定,今天下午会知道结果。但医生让我做好切除一部分脾脏的心理准备。”吴天翔抬起脸,一丝自嘲的笑容从嘴角蔓延开来,“很可笑对吧,我居然受了和我爸当年一模一样的伤,住的还是同一间病房。这样的巧合也太讽刺了,简直像在告诉我这就是命一样。” 这下游嘉茵终于想起来了。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,万籁俱寂的夜晚,她曾经来这里探望因为脾脏出血住院开刀的吴伯。 也就在这间病房的门外,她第一次偷听到了那对兄弟之间的争执。 现在与过去在这一刻发生了重叠,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击中了她,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 “……你联系过你爸妈了吗?” 迟疑片刻后,她小心翼翼地问道。 “当然没有。我想等出院了再通知他们。”吴天翔说,“他们现在在海上,就算听到消息也没法立刻赶回来,没必要让他们瞎操心。” “哦……” “你呢?” “我也没有。理由和你差不多,我不想让我妈担心,回巴黎前我什么都不打算说。” 游嘉茵说到这里,特地停顿了一下,表情变得很认真,“关于我们两个的事……我也会原原本本地告诉家里。我妈和我外婆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求和讯号,但吴天翔反常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