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

拆墙队分成三组：木匠组拆木梁，泥瓦匠组清砖块，青壮年组搬石头。妇女们带着孩子捡碎砖，往竹筐里装——这些碎砖将用来铺新楼的地基。</br>

“小心！”阿珍抱着阿玲后退，一辆板车“吱呀”驶过，车上堆着从香港运来的水泥袋，印着“皇家牌”三个大字。</br>

“这是刘先生托人从英国洋行买的！”陈启沅拍了拍水泥袋，“比本地石灰结实十倍！”</br>

拆寨墙的锤声惊飞了老榕树上的麻雀。陈启沅站在寨墙缺口处，举着铁皮喇叭喊：“各位乡亲！拆墙的队伍排好队——木匠组在前，泥瓦匠组在后，青壮年扛撬棍，妇女儿童搬碎砖！”</br>

人群里，阿芳攥着纺锤的手微微发颤。她的小女儿阿玲拽着她衣角：“阿娘，墙拆了，咱家还能住这儿吗？”</br>

“傻囡，”阿芳蹲下来，指着不远处新立的木牌，“看——‘新建住宅楼’！你阿爹说，等楼盖好，咱家能住二楼，有自来水管子，还有蹲便器！”</br>

阿玲的眼睛亮了：“像刘先生画的图上那样？”</br>

“可不！”阿芳笑，“刘先生说，这楼叫‘钢筋混凝土’，比石头还结实，不怕台风，不怕老鼠！”</br>

西寨墙外，靠近预定豁口的地方，迅速被划为禁区。工务组挑选的数十名最精壮的力工和石匠，在几个懂爆破的汉子（曾是矿工）指挥下，小心翼翼地从墙顶开始，用撬棍、铁锤，一点点剥离夯土。尘土飞扬，巨大的土块轰然坠地，发出沉闷的巨响。每一声巨响，都让寨墙内的人心头一颤，尤其是像李老蔫这样的人，总觉得那响声砸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壳上。</br>

豁口在尘土弥漫中一天天扩大，凛冽的穿堂风毫无遮挡地灌入寨内，卷起枯叶和沙尘，也卷走了最后一丝封闭的安全感。豁口外，那条通往九龙塘的土路清晰可见，远处模糊的村落轮廓和更远处海港的桅杆，都提醒着他们与外部世界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，也从未如此令人不安。</br>

寨子中央最大的晒场被彻底清空。一袋袋印着英文、沉重无比的灰色粉末（水泥），如同小山般堆积起来，散发着一种陌生的、略带碱性的气味。粗长的、锈迹斑斑的钢筋被牛车艰难地运入，卸在另一边，像一堆冰冷的巨蟒。成堆的河沙、碎石（骨料）占据了剩余的空间。这些来自“西洋秘法”的冰冷材料，以其庞大的体积和陌生的质感，宣告着一个迥异于木头、泥土和竹篾的新时代粗暴地降临。老石匠们围着这些“洋灰”和钢筋，小心翼翼地敲打、嗅闻，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深深的怀疑。木匠们则对着运来的复杂木模板构件图纸发愁，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，比最复杂的榫卯结构图还要令人头疼。</br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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